梁沛健的父親是中醫,亦曾在大學任教,他自言從小受爸爸啟發,對不少中醫理論感到興趣,特別是不時不食的論說,便提倡吃東西要應時令、按季節,否則輕則壞肚皮,重則損健康,讓他體會到人與自然間有某種微妙的平衡關係,往後從事氣候變化研究。由早年在南極考察目睹因冰川崩解出現的浮冰,到去年本港發生世紀暴雨及連續破紀錄的高溫,更凸顯過度城市化引發的熱島效應惡果,讓這位土生土長的青年學者感受至深。
大規模蠔礁修復工程
大自然保護協會近年在白泥一帶進行大規模的蠔礁修復工程,梁沛健亦多次參與其中。他指,流浮山至下白泥是本港傳統養蠔場,昔日蠔民於淺灘放石屎樁柱,讓本港獨有的香港蠔及其他蠔依附生長,定時收穫營生,惟隨着蠔民轉業、氣溫上升及海水污染,蠔田早已荒廢,但這些殘留的石屎樁柱卻妨礙雀鳥、招潮蟹及馬蹄蟹的生長。
梁不慍不火地說,修復蠔礁絕不容易,先要避開潮漲時間,一般每日只工作一小時,最難之處是挖掘困難,因石屎樁柱深入泥灘半米,要用鐵鏟鏟入泥沼,猛力用腳踏「踩鬆淤泥」,手腳並用才能挖出沾滿淤泥的石屎樁柱,再組成人鏈,將樁柱傳遞給深海處的義工重建蠔礁;若以每次十多人出動,最多約能挖出近二百條石屎樁柱。他說,至今已完成下白泥一帶約五千平方米的蠔礁工程,但僅及廢棄蠔田的一半面積,希望能盡快修復白泥到尖鼻咀一帶剩餘的荒廢蠔田。
每小時可過濾三十公升海水
梁沛健對近年有蠔民於流浮山積極復育蠔業表示贊成,認為蠔不只是一頓美食,還對大自然帶來無窮好處,因為蠔具備高效過濾能力,以香港獨有的「香港蠔」為例,於夏季每隻成年香港蠔,每小時可過濾約三十公升海水。他稱,蠔生長於河口,可以過濾由上游流下的動物便溺物及其他物質,若蠔消失了,河中浮游生物便攝食這些物質大量繁殖,令水中氧氣減少,恐觸發紅潮致河中生物死亡。
他續指,蠔棲息的濕地及紅樹林,正是海與陸地的緩衝區,因為當颱風來襲,風暴潮出現,風浪猛烈拍擊海岸,紅樹林便如海綿般吸收海浪的威脅。而且蠔殼的凹凸表面可供魚類依附產卵,形成獨有的生態系統,久而久之,為沿岸地區提供天然屏障。他舉例,近年每當颱風便觸發水浸危機的杏花邨,昔日是個沙灘,但填海建樓後修建的人工堤壩,失去沿岸紅樹林保護,加上近年水位上升,面臨更大威脅。
填海觸發候鳥減少連鎖反應
梁沛健曾於中文大學環境、能源及可持續發展研究所進行多項研究,包括近年一項關於大灣區快速城市化,威脅后海灣濕地生態及候鳥的研究。他指,后海灣是候鳥在東亞至澳洲遷徙通道的其中一個重要補給站,研究團隊利用四十年的環境數據,發現由1988年到2020年,上址泥灘及魚塘的面積減少30%,而這些地方本是候鳥覓食的重要地點。但同時團隊發現由魚塘和濕地改為石屎的建構物面積卻增加十五點六平方公里,再對比觀鳥會於2008年及2022年的資料,發現冬季候鳥數量由九萬隻的最高點下降至最低點的四萬八千一百五十七隻。
他解釋,於泥灘棲息的蠕蟲、螃蟹和彈塗魚,正是候鳥糧食,但填海工程影響水質,這些生物數量逐漸減少,亦觸發候鳥減少到訪的連鎖反應。他指,這正是城市發展與大自然失去平衡的例子,而大自然保護協會提倡以自然為本的解決方案,利用大自然的生態去解決城市化所引起的種種問題,如修復蠔礁、復育蠔隻以過濾水質,以及保育紅樹林和濕地,減少洪水災禍。
濕地好有寶 孕育豐富物種
梁沛健說話靦腆,他指除受當中醫的爸爸啟發,自小亦愛看英國自然科學家大衛•艾登堡的科普節目,認識到世界各地的科普天文動物知識,萌生對自然的興趣。他在英國讀大學時主修生物,碩士則讀樹林學,修讀博士時研究臭氧對農作物及氣候變化的影響。米埔、下白泥至后海灣一帶是全港最大的紅樹林及濕地,亦是珠江三角洲僅存的天然泥灘,他指濕地處處是寶,就如全球只有四種馬蹄蟹,香港本地便有兩種棲息上址。他說,香港這個彈丸之地竟有豐富物種,就如已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養蠔業,亦值得努力保育,才能延續「蠔情」。他坦言,氣候變化是全球的事,每人也要出力減緩影響。
對近年當局銳意發展北部都會區,當中尖鼻咀、白泥和流浮山將重點發展創科及生態旅遊產業,梁沛健希望能於城市發展及保護環境之間取得平衡,避免如新加坡聖淘沙度假村的極度人工化建設,並盼政府劃定新的受保護地區,如建設海岸保護公園,加強保護原有生態。
南極科研之旅睹冰川瓦解
全球暖化加速冰川崩解,五年多前梁沛健參加了一次南極科研之旅,經歷三星期顛簸的海上旅程,親眼目睹一對座頭鯨母子暢泳於極地汪洋,還有海面漂浮的大小浮冰,驚訝大自然的浩瀚,但也感受到氣候變化日趨嚴重。
2018年11月,梁沛健於中文大學修讀博士後課程,當時他參加歷時一個月的南極考察團,乘坐英國南極調查局的考察船,經福克蘭群島前去南極,抽取深海海水樣本化驗。當時他與團隊要在船上的貨櫃工作室工作,他指船上食物不錯,還以為旅程可以安安穩穩,惟當考察船駛經被稱為全球最危險航道之一的德雷克海峽,面對十多二十米高的大浪來襲,極度顛簸的航程令他及團隊紛紛暈船浪。
座頭鯨皇帝企鵝安身之所
他稱,當時用了近二十日跨越德雷克海峽,他與團隊由嘔吐大作到如履平地,期間亦順利開展研究工作,考察船於每隔一百海里的海面停下,並放入專用儀器到四千米深的海底,以抽取深海海水樣本,然後每隔二百米再抽取樣本,讓考察人員可以抽取由深海至海面的海水,進行全面分析化驗。
回想這一個月旅程,他指最難忘是遇上座頭鯨母子,又於福克蘭群島見到數百隻皇帝企鵝,驚歎人跡罕至的極地,才是牠們的安身立命之所。梁沛健研究氣候變化,他稱當時留意到南極海面出現大小浮冰,估計與冰川瓦解有關,亦驚訝人與大自然的關係已嚴重失衡。近月他留意到南極海面出現更多大型浮冰,恐與更多冰川瓦解有關,坦言氣候變化已十分嚴峻,急需關注。
梁沛健的伯父是花名「武測天」的前天文台助理台長梁榮武,過去他亦曾邀請伯父出席氣候研討活動,平日亦會就氣候議題交流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