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危機從不間斷,自千禧年加入聯合國難民署的宋菁,年初擔任科克斯巴扎爾(Cox's Bazar)辦事處高級營運協調員。身處世界最大的難民營,應對羅興亞難民,她難忘旱季半夜起火救災,人們在熱鍋中的韌性,讓她刻骨銘心,「我們不能低估他們自身所有的願望和能力。」到過巴基斯坦、阿富汗和敘利亞等戰地工作,她未被嚇怕,反而感恩有機會增廣見聞,「一個人的人生有多寬廣,取決於你的經歷有多豐富。」面對未知的未來,她只盼望能繼續為難民署效力,與難民共同構建理想中的家園。
世間天淵之最,莫過於同一天空下,繁華城市人稠物穰,窮鄉僻壤飽受戰火,無國籍難民流離失所。聯合國難民署科克斯巴扎爾(Cox's Bazar)辦事處的高級營運協調員宋菁,穿梭各個難民營,肩負營地資源分配、合作管理等大小事務。
災害頻繁 救災員快速應變
身處世上最大難民營集中地,宋菁腦海中的難忘事多不勝數,尤其當本身已無家可歸的難民因為火災二度痛失家園,「當地災害頻繁,每年有兩個颱風季,旱季經常導致火災 …… 所有住房及公共設施都是用竹子建造,很容易起火。」她憶述,初到孟加拉時正值旱季,幾個月內數度起火,更有一次在半夜發生,幸好難民署成立了快速反應小隊,經過五、六年間不斷培訓和演習,已經跟難民營志願者協作成成熟的救災體系,「在半夜看到同事在通訊群組內互相報告,不同地區的救災人員陸續就位,他們都不睡覺嗎?」
她直言,城市人必定無法想像當地救災有多嚴峻,「在比較發達的城市,救護車可能十至二十分鐘內到達,但在難民營是完全不一樣的狀態。」她指,科克斯巴扎爾沒有道路,車輛要上下顛簸地爬行,而且營地沒有自來水,救災人員接獲通知就二話不說背起設備前往救災,「每次看到他們緊急應變時,我都覺得他們太棒了!」
小難民夢想當資訊科技家
除了半夜救火,一位十二歲男孩的說話一直在宋菁心中繚繞,說話爽直的她也變得難以啟齒,「他叫我看着他,問我將來會怎麼樣 …… 」。她指,由於孟加拉政府希望羅興亞難民將來回到緬甸,故難民營只允許教授緬甸課程,而那位男孩只由曾經執教鞭的父親教他英文,「他將來想做一個資訊科技專家,就自己在家學。」她坦言,面對在難民營度過六年童年歲月的小孩,其自律、對未來的堅持也讓她敬佩,但事實放在眼前,「白色謊言」只會對孩子造成二次傷害,「我說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他的未來會是怎樣,也無法預測要花多長時間,才知道他的未來在哪裏。」
她續說,「我只能夠說,他走到今天已經非常不容易,希望他能繼續堅持下去,不要放棄希望。」語音未落,她質問自己,具體的「希望」在何方,她指,大家固然渴望國際間對羅興亞難民有一個確切的政治解決方案,但眼前竭力向上的小孩又提醒她,現實與希望並非只有一步之遙,「面對一個這麼努力的孩子時,我覺得很難過,也不知道該說甚麼。」
宋菁沉澱過來,以強硬語氣取代哽咽的聲綫,「人的韌性非常強大。」她指,若然沒有捐助者及救援機構,或許會有更多人留在水深火熱的熱鍋中,「不光是經濟和權利上的困難,他們可能會遭受各種各樣的剝削。」然而,她接觸過的難民,大部分仍心存盼望,拼命抓緊最後的稻草,為自己,也為家人。她續說,「就算沒有人幫助難民,我們也不能低估他們自身所有的願望和能力。」她直言,那位十二歲男孩正是活生生的例子,體現人們所具有的巨大能量。
孟加拉政府一直禁止難民工作和做生意,直至去年通過兩個新政策,允許他們進行機械維修、電子維修、縫紉等技能培訓,以及容許他們在難民營從事志願者工作。宋菁指,現時有難民在營內參與環保工作,自力更生,比完全依賴人道主義機構救助更理想。惟她續指,多個國際機構加起來只能提供約一萬至二萬個志願者崗位,對一百萬名難民而言可謂微不足道,「從這個角度來說,絕大部分人還是沒有自立的機會。」
難民被禁工作 沒自立機會
她指,難民很願意參與工作,亦非常希望能夠為群體貢獻,「我希望不管是難民還是普通人,每人都有機會展現才華。」然而,面對全球經濟受創、新的人道主義危機爆發,羅興亞難民營所收到的救援捐助越來越少,「世界糧食組織兩度裁減對難民的食物補貼。」她解釋,以往每人每月有十二美元,現在只有八美元;難民營的平均家庭人口是五人,即是一家每月有四十美元解決所有糧食問題,顯然不足。
從敘利亞回到孟加拉,宋菁坦言高興,因為拉近了與中國老家的距離,「父母年紀很大,我覺得對他們有很大虧欠,這麼多年都不在他們身邊,還讓他們替我擔心。」她直言,以往去阿富汗、敘利亞等動盪不安的地方,都瞞着父母,「我從來沒跟他們說過 …… 現在知道也沒關係,我已經不在那邊了!」她直言,自己從來沒有因為職業,在人生高掛為救援而奮鬥的橫額,反而希望務實做好眼前各項工作,也感恩工作帶來有意義且不平凡的人生,「一個人的人生有多寬廣,取決於你的經歷有多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