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都會區」是特區未來重點基建,惟保育團體擔心重量級發展計畫,將破壞僅存於米埔自然保護區等濕地的歐亞水獺種群生境。本身是水獺專家的世界自然基金會香港分會(WWF)保育總監陳輩樂,發現過去一世紀以來,本港水獺的數量及分布出現巨變,由昔日曾棲息維港,到今日僅餘單位數字,反映城市急速發展對水獺帶來的滅絕威脅,水獺前景「岌岌可危」。陳輩樂是罕有具備保育海南長臂猿等多種瀕危物種的港人專家,他相信,在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育中能取得平衡,盼當局增加溝通渠道,一起保育及拯救水獺。
上屆政府提出發展「北部都會區」,計畫在南生圍、三寶樹和蠔殼圍增設濕地保育公園,惟政府早前公布的《北部都會區行動綱領》,僅提及發展三寶樹濕地公園,令公眾質疑「走數」,保育團體更擔心工程開展,危及現時后海灣一帶,包括米埔自然保護區、濕地公園及私人土地的水獺生境。在本港出現的歐亞水獺,屬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陳輩樂直言,水獺已面臨滅絕危機,當局急需保育米埔自然保護區以外,有水獺出沒紀錄的新田及蠔殼圍一帶濕地。
米埔是候鳥遷飛重地,亦是水獺種群僅存的棲息地。近日國際自然保育期刊《Oryx》刊登,由陳輩樂及嘉道理農場暨植物園自然保育主任許家耀進行的本港水獺種群數量研究,發現由1890年至2020年的一百三十年間,本港水獺數量及分布出現重大變化,由1898年首次錄得現身中環,到南丫島、大嶼山、大圍、屯門及香港仔都有紀錄,即使1930年代後數量下降,仍能於維港、赤柱及淺水灣泳灘浮台發現水獺的身影。
陳指,水獺是水陸兩棲動物,活動範圍廣,可棲息淡水陸地及海岸,惟夜行習性行蹤隱秘,極少曝光。至1960年代,水獺徘徊滅絕邊緣,米埔及后海灣濕地成為最後棲息地,80年代更被認為已絕種,直至90年代才再被發現。
米埔自然保護區成「最後樂土」
每個時代都總有有心人,千禧年代一位香港大學博士研究生進行水獺研究,撿取后海灣一帶的水獺糞便樣本進行脫氧核醣核酸(DNA)化驗,最終確認到最少七隻水獺仍然存活。陳指,研究結果確認水獺數量極少的不幸事實。WWF自2021年起與嘉道理農場暨植物園合作研究水獺,透過放置紅外綫相機,及採集水獺糞便樣本,追蹤本港水獺生存情況。2022年10月,陳輩樂上任WWF保育總監,繼續推行該項水獺研究項目。早前紅外綫攝影機,更拍到水獺媽媽與年幼水獺的畫面,反映本港的水獺種群能夠繁殖後代。該研究預期今年完成,但陳指初步只能確認數隻水獺,情況絕不樂觀。
陳輩樂是世界自然保護聯盟水獺專家組東亞協調專員,自2006年於雲南、廣東、廣西及海南島等地研究水獺,曾於2016年在雲南拍攝到中國第一張亞洲小爪水獺的照片,又協助海南島成立全國首支水獺監測隊。他指,香港的水獺對人為干擾十分敏感,面積三百八十公頃的米埔自然保護區雖是水獺「最後樂土」,但不足以維持一個水獺種群的生存,水獺會長途遷移覓食及找尋領地,蹤跡遍及整個后海灣,包括米埔、新田、落馬洲、蠔殼圍、南生圍及豐樂圍的魚塘及濕地。
隨着北都的發展,陳指現時水獺棲息地已出現各種不同形式的人為干擾,擔心未來工程正式開展,影響更嚴重。他提到,若有意見認為發展部分濕地不會影響水獺,是沒有科學理據。他稱,現時政府以有急切需要為由更改原有計畫,擔心開了不良先例。他指,建築師及規劃師等專業團體,近月頻頻到米埔保護區考察,了解怎樣減少工程對濕地的影響。他指,本港水獺前景岌岌可危,並以90年代當局整治新界河道為例,石屎工程拉直河道治水患,但破壞河牀生態,若當日施工前能讓保育團體提供意見,情況可能改寫。
平衡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育
現年五十一歲的陳輩樂,1996年大學畢業後加入嘉道理農場暨植物園工作,千禧年代關注保育本地淡水魚類,其後從事內地保育工作,戰績彪炳。他自2003年起負責屬全球最珍稀靈長類動物——海南長臂猿的保育工作,並於2006年擔任海南鸚哥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特別副站長逾十年,是罕有具備保育多種瀕危物種的港人專家。皮膚黝黑的陳熱愛動物及大自然,談起當年深入原始森林的「人在野」考察工作,他興致勃勃。他憶述,當時平均每年留在內地一百五十日,最難忘住在鸚哥嶺原始森林三個月,「瘦了二十磅」,經常與當地人住在無電、無廁所的少數民族村落,其後又於中越邊境交界山區,重新發現一種以為已絕種的「東黑冠長臂猿」。那時候內地重發展、拼經濟,「發展才是硬道理」成為主旋律,當時陳輩樂於鸚哥嶺成功開導村民放棄狩獵、伐木及用毒藥捕魚,以保育原始森林。他稱讚內地市民的保育意識已大大提高。
疫情期間,陳輩樂與團隊回港投入保育水獺的工作,笑言「要重新認識主事官員」。香港正值多項基建動工的大時代,陳輩樂憂慮北都建設對水獺帶來滅絕威脅,早前陳帶同美國水獺專家Nicole Duplaix巡視米埔和后海灣一帶的河流,發現水質污染嚴重,但他相信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育之間能夠取得平衡,盼當局於制訂工程階段時與保育團體多作交流溝通。他自言,「過去在內地成功拯救不少珍稀動物,希望一身武功可助保育香港僅存的水獺。」
修讀冷門「動物學」
感激身邊人支持
半生從事保育工作,陳輩樂曾住進原始森林,他指童年時已喜歡小動物,感謝中學時期的啟蒙老師,更感激父母支持,讓他在大學修讀極冷門的「動物學」,圓滿心願。
說起飼養小動物的往事,他十分雀躍,「童年時曾飼養倉鼠、小兔、小雞、小鴨、魚和烏龜。」升讀聖類斯中學後更大開眼界,他稱,當時該校的生物科老師鮑嘉天神父,於校內設置被學生稱作「蛇房」的兩棲爬行動物室,飼養蛇、蛙、蜥蜴,甚至青竹蛇及「飯鏟頭」等毒蛇,令這位「中一仔」十分嚮往,其後他自薦協助養蛇餵蛙,終如願加入「蛇房」。
鮑嘉天神父是本港兩棲爬蟲研究專家,課後他會帶學生到野外考察,尋找夜行動物。陳憶述,最難忘80年代替神父到大嶼山捉蛇,那時大嶼山如同山旮旯,坐巴士到中環乘渡輪後要再轉巴士,頻撲勞頓。他從那時起開始帶蛇、蛙和蜥蜴回家飼養,雖然父母開明,但他指仍要花點時間游說。他透露,在飼養期間更曾發生走失蛇事件,最終於父母房中尋回,虛驚一場。
陳其後到英國升學,發現倫敦大學開設極度冷門的「動物學」,他認定自己修讀動物學的志向,便寫信給父母表明心跡,幸得父母諒解同意,當時自己是唯一修讀該科的華人。他畢業回港從事保育工作,常常穿短褲及拖鞋外出,他憶述,當時祖父看到他輕裝上班甚為疑惑,要解釋一番。他說,至今仍感激父母,讓他選擇及從事喜愛的學科和工作,盼未來學以致用,繼續守護更多受生存威脅的動物。